战斗中锤炼战火中成长

来源:  作者:王荣赞  时间: 2022-09-13 11:14  阅读量:    字体【


我小时候家境贫困,6岁父亲去世,母亲将我送长沙育婴堂,她带弟弟改嫁。7岁的时候在湖南武冈教书的叔父将我接到他身边,才有了上学念书的机会,1949年秋天我就读于武冈鸿基中学3年级。

9月下旬,隆隆炮声过后,人民解放军一部已从高沙、洞口逼近武冈,另一部越过雪峰山后夺取安江,攻占洪江,从侧后迂回武冈,武冈已在人民解放军的包围之中。

1949年10月10日,人民解放军经过认真准备,于8时40分从武冈城的东西两侧同时发起了攻击,1个半小时结束战斗,全歼武冈守敌。武冈解放了!城内迅速恢复了秩序,店铺开始营业,学校开始复课。解放军宣传队进校宣传中国共产党的性质,人民解放军的宗旨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看到他们对人和蔼可亲、纪律严明,同学们非常向往。通过几次和宣传队(团)、文工团(军、师)同志的接触,特别是和住在我们翟家大院的347团1机连1排同志们的接触,进一步了解了人民解放军这支光荣的军队。当时1机连1排副排长佟兆廉同志给我讲了许多革命道理,印象深刻的就是“谁养活谁,为谁扛枪打仗才能使天下穷人过上好日子”,使我对人民解放军这支部队产生了极大的好感,非常羡慕他们官兵平等,纪律严明,为穷人打天下,受人尊敬。况且整个中国就要全部解放了,战争的硝烟即将在祖国大地上消失,当兵也就不会受苦了,同时也可以离开这个家,实现我远走高飞的理想,我暗下决心要当解放军。

一天下午,我约好友夏先得,找到了佟兆廉,向他打听上哪当兵好,他听说我们要当兵,非常高兴,告诉我们,当兵就要到基层,到连队去,那里锻炼大、进步快,像你们这些有文化的人,连队是最欢迎你们的。我说我们年纪太小,扛枪也扛不动呀!他要我们到团部找宣传股长杨光中,说团宣传队正在招青年学生入伍,并告诉我们团部驻武冈西门外石垅冲。按照他的指点,我们找到了347团宣传股长杨光中,向他哀求要当兵。杨光中同志热情地接待了我们,问我们为什么要当兵,怕不怕苦,家里舍得吗?我们都一一作了回答后,他赞同地点了点头。看看我们个头虽不高,但很精神,又都是初三的学生,叫我们写下自己的名字后进屋去了,不一会儿和团宣传队长江波同志出来,问我们什么时候来。我问:录取了?他们说录取了。我问部队什么时候出发?他们说这是军事秘密不能告诉。我说我们怕来早了家里来人找。他俩商量后,对我们说,那你们在10月17日前务必赶来。

我们高兴地回到了家,仍像往常一样,在默默地等待这一天。1949年10月17日下午,我约了夏先得,只带了一条毛巾和一只口杯就不辞而别,离开了学校和各自的家,来到城外347团驻地,见到了杨光中和江波同志,随即被分到团宣传队一分队,分队长吕忠义热情地接待了我们,队里连夜给我们发了军装、夹被等军用物品。我当上了一名宣传队员,从此走上了革命道路,成了一名光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

初来乍到,部队的一切都是新的。各级领导和同志们对我们这些学生兵处处体现了无微不至的关照,同情我的家境,关心我的生活,启发我的觉悟。在湘黔边境的泥泞山路上,政治处主任王佐邦问我累不累、苦不苦?在进军广西的蒙蒙细雨中,老同志给我背米袋,讲战斗故事,每到一地给我烧水烫脚、挑泡。尽管晓行夜宿十分劳累,但心情却十分舒畅,对我这从小失去母爱的孤儿来说,第一次感受到革命大家庭的温暖,感受到人民军队官兵之间的阶级深情。

进入湘黔边境的从江地区后,部队生活很艰苦,根本就没有菜吃。有一天晚上,到达宿营地后,大家都很劳累,队里确定各分队做饭。我自告奋勇要求去做饭,有的同志问我:“你会做饭?”我说我在家做过。听说我会做饭,分队长很高兴,派了一位同志给我帮忙。苗区很难买到菜,群众也没有菜吃,听说当地老乡习惯吃油盐饭,在饭里放上油盐倒也可口,按照老同志教的方法我满以为简单,可从来没做过十几个人(包括队部)的饭呀!结果夹生又串烟,可把我吓坏了,心想这回非挨批评不可,越往饭里添水就越串烟。可开饭时大家竟一声没吱地把饭吃光了,江波队长还打趣地说:“能敢于报名做饭就很不简单,这饭做的还真有滋有味啊!”我真没想到领导和同志们会如此谅解我,真有点使我无地自容。

从湖南武冈到广西南宁,作为团宣传队来说,就是跟着部队走,部队也没打什么大仗。白崇禧的军队基本上不作抵抗,他跑多快,我们就追多快,时有急行军和强行军,追上敌人就是胜利,追到哪里,哪里就解放,很少听到炮声,就像有首歌唱的那样:“敌人跑了我们追上他,他敢抵抗我们就消灭他!……一个劲地前进追上他,一个不剩地消灭他!”等我们追到南宁时,南宁已被我347团的前卫营解放了。

终日行军追歼敌人,哪有时间学习,除了开班务会、队里点名外,对部队的这一套规定、纪律、光荣传统,就靠分队长在行军路上边走边教、边明确。每到一处宿营地,也是新解放区,都是分队长亲自带着我们设营、做群众工作和宣传工作,一举一动地教,一点一滴地带,我们这帮学生兵,有点文化,学得也快,记得也深,很快也就完成了从一个老百姓到军人的转变,学会了挑水、做饭,做一般的宣传工作和发动群众的工作。南宁解放后,我们就成为老兵了,开始能单独执行任务。当时,347团抓了不少俘虏,除少数编入我军外,绝大多数都遣送回乡。分队长要我协助团政治处登记、审理俘虏,发放回乡路费,先后用3天时间日夜登记审理了1000多名俘虏,发了3000多块银元,收缴各种手枪5支,子弹3000多发,没出任何差错,受到团政治处的表扬并记小功一次。

1950年10月,我已是个有1年兵龄的老战士了,虽经历了广西战役,可根本就没听到过激烈的枪炮声,我真懊悔自己当兵晚了,失去了杀敌的机会,但我真庆幸我能参加抗美援朝战争,在激烈的战斗中锤炼、考验了自己。

10月21日下午4点多钟,我们早早地吃完了晚饭,收拾好行装,在安东的鸭绿江边集结,等待过江的命令。黄昏,部队成四路纵队踏上鸭绿江大桥,隐蔽快速地过了江。江面吹来阵阵的凉风,勾起了我的思绪和回忆。这次入朝作战是秘密行动,为了隐蔽我军意图,一律穿朝鲜人民军的服装,不许携带有汉字的任何物品。我一身轻装,只有这背包和米袋子压在肩上稍感份量。这次入朝身处异国他乡,言语不通,行动不便,又是和美军作战,确实是做了九死一生的准备,好在上级说,“一双胶鞋穿不坏就能回来……”我半信半疑,不觉已踏上了朝鲜的领土——新义州的桥头。回首对岸,祖国安东灯火通明,展望眼前一片漆黑,满地瓦砾,到处是被敌机烧着还在冒烟的房屋,随处可见惨遭杀害的朝鲜同胞和无家可归向北逃难的妇孺老幼,以及被美军打散北撤的朝鲜人民军小分队,牛车拉着行装和大炮在蹒跚地行进。一幅幅悲惨的景象,更加激起了自己保卫祖国的满腔热情和对朝鲜人民的无限同情。暗下决心,一定要在战火中考验自己,为祖国争光!我的分队长吕忠义,是1947年入伍的老同志,有丰富的战斗经验,我就是跟着他一步步熟悉战争生活的。

首战云山,敌人凭借“空中优势”,敌机带着呼啸声低空俯冲扫射,打得地上冻土飞扬。首先听到的声音,是分队长大声喊着卧倒。一颗颗凝固汽油弹落在哪里,哪里就是一片火海,分队长忙呼喊我们向上风头跑。飞越头上的炮弹,以为就要在附近爆炸,可分队长慢声细语的说,早就飞远了。每到一地,不管怎么劳累,首要任务就是挖防空洞。我们分队长个头大、体壮、有力气,他总要我和他一起挖,他把冻层刨开后,我接着向里掏,我知道,能容下他,也就能容下我。

云山战斗胜利后,我们宣传队负责转运彩号、登记烈士姓名。激烈的战斗牺牲了不少同志,开始用白布口袋裹尸,做好标记,写上姓名、职务、籍贯,渐渐白布口袋用完了,根据上级指示只好就地掩埋,竖牌为碑。一次战斗牺牲那么多同志,看到血肉模糊,缺肢少腿被冻僵硬的战友,心情极为悲痛,恨不能拿起武器去和敌人拼杀,为牺牲的同志们报仇。

1950年12月13日,冒着零下30度的严寒,踏着厚厚的积雪,5天急行军400里,抵达“三八线”上的临津江北岸。上级说,要在这里大量消灭敌人有生力量,集中兵力发起第三次战役,突破临津江。我们宣传队的主要任务是构筑掩体,搞好自身防护,做好过江的各项准备,如剪开棉裤内侧钉上带子,准备猪油抹腿脚,用雨布做防水套以便套在腿上,鞋底包麻袋片、捆草绳防滑等。12月31日16时40分,攻击开始,100多门大炮吐着火舌,炮弹划破夜空,倾向敌阵。攻击发起后,我们宣传队随团直机关分队过江。江面的冰都被敌机炸开,水深及腰,100多米宽的江底坑坑洼洼,尽管穿了防水袜子,因我个子小,还是很快就灌满了水,寒冷刺骨,行动更加不便。好不容易爬上岸后,部队却一溜小跑,满袜筒里的水一步一打滑,但又不能停下来甩掉水袜子,只好将袜子撕开放水,再跑步赶队。早已失去知觉几乎冻僵的双腿,经过这一阵小跑竟暖过来了,可穿在脚上的鞋不知丢到哪里去了!拂晓前我们到达了一个叫马智里的村庄,前面部队正在与敌人激战,团机关确定在这儿待机。大家忙着烘烤衣服,更多的是倒下睡觉。敌机不时在头顶上低空盘旋,发现哪儿冒烟就向哪扫射,投凝固汽油弹。任凭敌机呼啸,低空盘旋,可谁也没有暴露目标。分队长问,谁去做饭?没人吱声。我也很累,看没人动,我拿着米袋和铝盆悄悄走了,在一座遭敌机空袭后正燃烧的老乡家,一边烤衣服,一边做饭。一个小时后,大家吃着热腾腾的大米饭,尽管没有菜,但我在饭里加了点盐,大家都很感激我,我说这就算是新年献给大家的“礼物”吧!

1951年元月4日,我师配合朝鲜人民军一举攻克了汉城后,部队在汉城郊区的三下里一带进行短暂休整。宣传队小结了出国后这三次战役的情况,大家说我勇敢、积极,不怕苦、不怕死,领导上给我记三等功一次,颁发了朝鲜人民军的奖章和证书。

6月,第五次战役结束后,我师在军编成内作为志愿军第二梯队,奉命在后方休整。有一天,分队长问我想不想入党,我说:想呀!只是我条件不够,没有亲自参加第一线与敌人直接战斗,虽然吃了不少苦,有时为了寻找和掩埋牺牲的战友,一连几顿吃不上饭,几天睡不好觉,但看到党员的模范作用,战士们的英勇作战、不怕牺牲的精神,看到那些牺牲的战友,就更加激起了我对敌人的仇恨,真想到战斗连队去当战斗员,亲手去直接消灭敌人。分队长说,根据你的表现,你可以向党支部写出申请书。

由于执行新编制,团宣传队撤销了,我分配到步兵4连当文化教员。我想这回好了,在战斗连队天天和战士们接触,可以亲手去和敌人拼杀了,没事就和战士们在一起学射击,练投弹,抽空也教他们唱一两首新歌。正当我和战士们处得火热的时候,10月初的一天,团干部股长贾德才找我谈话,说是团里挑了几名年纪轻、有文化的同志去团107化学炮连当副排长,问我有什么想法。我说,我想在步兵连直接与敌人战斗。股长说炮兵连是用炮去和敌人战斗,作用更大。我说我不懂炮呀!股长说,不懂学嘛,先去见习,当个见习副排长。我不好和他争辩,一道命令,我被分配到一排任见习副排长。这化学炮连是团里的重装备,是解放战争时期缴获国民党军队的美式装备,炮分解后,能马驮,能人扛,能迫击也能拉火,是一种有膛线的迫击炮,配有多种炮弹,尤以燃烧弹威力大,且作战时行动方便,很受干部、战士欢迎。这个连的兵多为老兵,不少是解放战士,是和炮一起过来的,有的年龄都快40了!大都没有文化,有的只能写下自己的名字。我的到来受到了全排的欢迎,听说我有文化,就更高兴,亲昵地称我为“小排副”。我们排长吴祖光,大家叫他老吴头,当年45岁,个儿不高,平时很少笑脸,看上去蛮威严的。副排长外号大老赵,膀大腰粗,有说有笑,和蔼可亲。他和排长都没念过几天书,可对火炮操作、射击指挥很有经验,特别是目测距离精度很高。排长要求我抽空教大家学点文化,主要是学乘除法和分数加减以及写家信,指定2班长李福元教我火炮操作和瞄准,他亲自教我如何指挥射击、管理部队。他们教的认真,我接受、掌握的也很快。到11月我团接替临津江两岸阵地防御时,又一道命令将我这“见习”两字删掉,我便成为名副其实的副排长了!在和战友们一起训练、行军和共同的战斗生活中,我不但掌握了炮手的操作动作和射击指挥的基本技能,更重要的是融洽了和战友们的关系,增进了感情,改造了自己,为我以后的成长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我师接替友军防务后,敌利用我交接防务之际,占领了敌我之间的缓冲区1169高地,并积极构筑工事据守。1952年8月9、10两日,团要求我们连以两门炮配合营里82迫击炮对1169高地的火力点进行破坏射击,以保证步兵11日晚强攻该处守敌。连长吴能志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我们一排,排长要我来指挥,他在旁边看着。8月9日,我根据观察所的口令,沉着地指挥两门炮对两个掩体内的火力点和一段掩体堑壕进行破坏射击,发射了24发炮弹。观察所说,直接命中5发,摧毁大口径机枪两挺,毙敌5人!我高兴极了,终于亲自指挥全排用我们的手中武器直接消灭了敌人。以后又对这三个目标实行了监视射击,确保我步兵一举夺取了1169高地。

1952年8月30日,在朝鲜新仓,我被光荣地吸收为中国共产党党员。同年11月我们排长接替副连长,我当上了排长。同志们说,你真是“双喜临门”!我说这要感谢党组织对我的培养,感谢首长、同志们对我的帮助、教育。这以后,我又有幸指挥全排参加了对高阳岱东山和高阳岱东北山的两次战斗,均圆满完成了任务。

我在116师先后工作了15年,从战士到干部,可以说116师是培养我、锻造我的摇篮。我的成长、进步,我的知识、力量,我的做人、为官都是在116师形成和打下基础的,是116师的各级首长谆谆教导、殷切培养的结果。在纪念我师建师七十周年之际,谨以此文向全师官兵汇报。

 



上一篇:  

下一篇: